第十八章 天地难容(1/3)

凌晨一点半,电话铃声急促响起。

在画设计图的时候昏睡过去,被沈暨抱上床后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叶深深,大脑完全没反应过来。抓过电话看见上面显示的是沈暨,她才下意识地接通,低低地对着那边“喂”了一声。

传来的,却不是沈暨的声音,而是另一个男人僵硬的中文,语气冰冷:“叶深深,沈暨在叫你。”

叶深深在黑暗中茫然不知所以然,还没有回答,对方将手机拿开,让她听见了极低极低,如同梦呓般的沈暨的声音:“深深……深深……”

她猛地坐了起来,这细若游丝的呢喃,也让她听出沈暨虚弱而急促的呼吸。

“他在……哪里?”她惊惶地问。

她终于听清楚了对方的声音,是艾戈,他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及病房的号码。

叶深深立即开了灯,刺目的光线让她眼睛剧痛闭上,但也让她迅速清醒了过来。她一边趔趄地抵着墙穿衣服,一边打电话给出租车无线电台和招呼站。然而深夜根本无车可叫,她穿好衣服在楼下等着,夜风将她的脸吹得发木,膝盖冷得站不住,她还是不肯放弃,蹲在地上,一遍一遍地拨着号码。

直到终于有司机应了单子,过来接她,她报了医院的地址之后,便缩在后座上,无力地任由恐惧与担忧将自己淹没。

深更半夜时分,只有医院急诊室永远灯火通明。

她狂奔进门,顺着急诊室跑进去,寻找单独的房间。按照艾戈给的号码,终于找到地方,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。

她吓得后背冷汗都出来了,在确定房间的号码是艾戈告诉自己的没错之后,立即转身,去其他房间一一看过,焦急地寻找着沈暨,却依然是一无所获。

在混乱的急诊室走廊之中,她呆呆站着,只觉得脑袋轰然作响,吓得不知所措。

“叶深深。”有人在后面叫她。

她回头看见艾戈,那灰绿的眼睛在此时的走廊中,失去了往常的犀利,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苍白,甚至连棕色的头发也有几分凌乱。

叶深深只觉得脚下一软,竭力扶住墙,用嘶哑的声音问:“沈暨呢?”

艾戈盯着她,缓缓开口说:“他走了。”

叶深深只觉得脊椎像被人抽走了,全身瘫软,不由自主便坐倒在地,眼睛木然瞪大,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了,只有耳朵嗡嗡作响,世界一片昏黑喧嚣。

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扯起来,她知道肯定是艾戈,但她也没有力气反抗了,他将她提起,让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。许久,叶深深的胸口才开始起伏,眼前渐渐呈现出艾戈的几近狰狞吼叫的面容,他的声音也在她的耳边开始响起:“是离开医院了,懂吗?他醒来后看见我在旁边,拔掉自己的针头就走了!”

叶深深这才感觉到害怕,在知道了沈暨没有死,而且还可以自己支撑着走出去的时候,她的眼泪才涌了出来。

她伸出颤抖的手揪住面前俯下身的艾戈的衣领,对着他失控地吼出来:“你为什么不跟上他?他去了哪里?”

“他不让我跟着!而你这个时候跑来了!”他咬牙切齿地说。

叶深深张大口呼吸着,不想和面前这个人多说,猛地站起来,踉跄地向外面跑去。

艾戈几步就跟上了她,两个人追出急诊室,站在医院门口,向着四周看去。

高楼在四周如同憧憧黑林,被路灯照亮的街道上,空无一人。

叶深深握紧自己的双拳,根本顾不了艾戈是什么人了,劈头就问:“沈暨怎么了?他怎么会被你送到医院?”

艾戈可能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质问自己的人,但他的倨傲在此时仿佛全被慌乱冲散了,只愣了一下,便说:“他出了车祸,我送他过来检查过了,有不算太严重的脑震荡与外伤,但内脏没有问题。”

叶深深在愤怒与惊惶之中,只觉得血气狂涌上自己的大脑,无法控制地冲着他大吼:“你又开车追他!是你害了他,是你!”

艾戈无法辩驳,呼吸沉重地将头扭向一边。

叶深深不想理他,转身向着旁边跑去:“我去找沈暨,你要是想帮忙的话,去另外一边!”

艾戈从出生以来,就没有被人这么呼喝过,所以竟一时无法反应。直到看见她跑进了旁边的小巷,他才紧抿住双唇,大步向着反方向的街道寻去。

深夜的巴黎,一片死寂。

街旁的七叶树在静夜中一动不动地立着,略带阴森。

叶深深在巷子中奔过,看着左右的街道。

巴黎的深夜,很难打到车子,左右主干道没有人影,他肯定走到旁边的小巷子去了。

她从第一条巷子从头跑到尾,又返回来,寻找第二条巷子。蜘蛛网般的城市,乱七八糟的岔路,狭窄的巷子,仿佛要在黑暗中倾倒的老房子,不知躲着什么生物的幽暗角落,让她毛骨悚然。

可是不行啊,她必须要找到沈暨,就算再难,再累,再可怕,她不能让他受着伤迷失在这样的黑暗街头。

找到第四条巷子时,她已经几乎迷失了方向。疲惫让她靠在墙上喘了一会儿气,然后才忽然想起什么,掏出自己的手机,给沈暨打电话。

响了好久,接起来的人却是艾戈:“手机在我这儿。”

她没有回答,掐掉了电话,疲惫不堪地直起身子,继续往周围寻找。

前方有一条熟悉的人影出现,让她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,差点奔过去抱住他的手臂。然而对方在灯下回过头,四处寻找时,她才认出那是艾戈。原来这些弯弯曲曲的路,纵横交错,他们竟找到同一处来了。

叶深深看见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焦急与茫然,在无人的黑暗角落,看见这个不可一世的人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,让叶深深的心里涌起难以遏制的疑惑和伤感。

她没有上去跟他说话,她想自己脸上肯定也是这样的表情,所以她转过身,往后面走去了。

她想着始终带着温柔微笑的沈暨,想着他轻揉自己头发时那温暖的手,想着他那双比其他人永远含着更多水光的潋滟双眼,眼睛不觉开始热热地烧起来,眼前的事物都化成模糊,难以辨认。

所以,在她看见站在河道边的那条身影时,盯了许久脑中还是不太真切,自己看见的是真实的,还是大脑中臆想出来的影像。

她抬起手掌,将眼中的泪擦拭掉,然后轻轻地走近他。

一直伫立在河堤上的身影,终于动了一下。他的脚似乎是想要后退,但在空中凝滞了一下,整个身体又似乎要向前倾倒,趔趄着向河中倒去。

叶深深猛扑上去,将他的腰一把抱住。

两个人都失去了重心,一起重重摔在河堤上的草坪上。

叶深深比较惨,整个人被沈暨压在了地上,成了他的肉垫,但沈暨也情况不妙,额头上的纱布又再度渗出鲜红的血迹来。

叶深深不顾自己胯骨与肩膀的痛,躺在地上便赶紧抬起手,用力按压住他的额头:“沈暨,没事吧?”

沈暨勉强从她身上挪出来,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疼痛,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。过了许久,他才转过头看向叶深深,看向她那满是担忧与欢喜的眼睛,那竭力克制自己不要痛哭失声的容颜。

明明气虚力竭,明明在这么狼狈艰难的处境,可沈暨却笑了出来。他纵容自己抽离了全身的力气,顺其自然地躺在她的身边,在细茸茸的春草之中,轻不可闻地吐出一声叹息。

他说:“深深,你完蛋了,艾戈认为我们在恋爱,他要狠狠报复你了。”

叶深深撑起身子,看着他脸上那揶揄的笑容,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郁闷:“你还好吗?脑壳被摔坏了?”

他居然很愉快地承认了:“医生好像是这样说的……”

叶深深跪坐在他身旁,用力拉他起来:“既然这样,为什么还要跑出医院,到这里来?”

“我还以为没什么大问题,你也知道和艾戈待在一起多可怕,所以我就跑了……”沈暨一手紧握住她的手,一手竭力撑起身子站起来,“谁知道大脑好像出了点问题,分不清方向了,还有点晕。刚才我明明想转身回去的,结果不知怎么的,差点就摔下河去了。”

“你脑震荡了,当然不能乱跑啊!”叶深深太生气了,可对着他这个样子又无法发作,只能拼命扶住他还有点摇晃的身体,搀扶着他往医院走去,“好好回去休息,知道吗?”

他沉默地看着她,眼睛湿润而蒙眬,可是却固执地说:“不,我不要回去……那个人在医院……”

“他在又怎么样,有什么可怕的?”叶深深低头看着他低垂的睫毛,她面容上的神情,坚定而沉静,“艾戈打压我们又怎么样?我们和时尚界最顶层对上又怎么样?我会证明给你看的,只要我们竭尽全力,不顾一切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,我们总能冲破所有艰难险阻!让那个混蛋见鬼去吧!”

沈暨看着她明亮得如有两团火在燃烧的双眼,像被攫住了心脉一般,竟连心跳都停止了片刻。许久,他才从失语之中渐渐恢复过来,低低地以喑哑的声音说:“可是深深……这条路,太难了。我当初也曾经想过要抗争到底,然而最终,我还是不得不放弃了……”

“不,我一定会打败他给你看看。”叶深深执拗地望着他,不肯移开目光,“我会让你看到,艾戈并没有那么可怕,就算是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,也能奋力对抗他。尽管我不知道胜利到底会不会到来,但只要我努力过了,就算落败,我也无怨无悔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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