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章(2/3)

河里的蛮子上不了岸,岸上的一连战士也下不了河。

双方隔着十几米宽的水面“交战”,反倒是人数占据优势的铁峰郡一方隐约吃亏。

因为铁峰郡步兵团都是“纯队”,按编制[第一连]是长枪连队,所以战士们手上此刻只有长矛和短矛。

反观特尔敦人一方,虽然“射击平台”的稳定性很糟糕,但人人都是弓箭在手。

彼得·布尼尔平端猎猪矛,胡乱叫喊着冲到河岸。

冲锋过程中彼得手脚冰凉、脑子一片空白,他只是机械地迈腿、落脚、再迈腿、再落脚……

等回过神的时候,他发现自己站在冰冷的河水里,身旁一个战友也没有,而十几米外的蛮子都在朝他射箭。

没有一丝迟疑,彼得转身就跑。

逃跑对于他而言几乎是一种本能,受欺负、忍气吞声、逃避……二十三年的人生他都是这样过来的。

然而这一次他没能逃掉,因为迎面追上来的战友挡住了他。

“布尼尔军士,算我求求您。您下次发发慈悲,冲锋时慢一点。”有人喘着粗气发牢骚:“知道您是六百亩,您勇猛、你不怕死,可是您也得等我们跟上您吧?”

前几日的嘉奖仪式之后,战士们带着敬畏、羡慕和嫉妒给彼得·布尼尔军士起了一个新绰号——[六百亩]。

新绰号不胫而走,不仅传到其他连队,还扩散到平民中间。才过去几天时间,“六百亩”在牛蹄谷就已经是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。

大家都说:“别看布尼尔军士长得矮,平时也蔫了吧唧,可一打起仗他就会变得像野兽一样凶狠”。

“闭嘴!”有十夫长呵斥前面说话的战士:“放尊重点!”

另一名战士慌慌张张问彼得:“过不去啊!咱们怎么办?军士?”

自打能记事以来,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问彼得·布尼尔“咱们怎么办”。

彼得想咽唾沫,却没有口水。他嘴唇开合几次,到最后也没能发出声音。

那名惊恐的战士又问了一遍:“怎么办?军士?”

若是论惊慌、害怕的程度,彼得比问他“怎么办”的战士还要魂不附体。

赫德人惯用响箭,响箭穿透空气会发出尖啸,从身畔掠过时极为恐怖。因这种声音提醒听者:死神镰刀只是偏了一分,下次你不会这样走运。

彼得跑在最前面,又戴着头盔。特尔敦人看出他是头目,乱箭向他攒射。

箭矢挟啸声像冰雹一样打过来,彼得想跑。他想跑回河堤、跑回牛蹄谷、跑回他的那间小窝去。

“您倒是拿主意啊?”那名战士问了第三遍。

他已经急得快要流眼泪,其他人也眼巴巴看着彼得。

彼得嘴唇哆嗦,费力地发出音节:“撤。”

十夫长和周围的战士立刻振臂招呼其他人:“撤!撤退!”

没有弓弩火枪等远程武器,站在岸边就是瞪眼干挨打,照理应该撤退。

然而连长塔马斯不知去向,无人临阵指挥,不得军令又没有人敢撤退。

进退两难的时候,一声“撤退”的呼喊不亚于天降甘霖。战士们搀扶着伤者,跟随彼得·布尼尔军士迅速退回河堤。

见岸上的人退却,羊皮筏子上的特尔敦人如同打了一场大胜仗。他们拍打胸膛,狂吼怪叫,做出各种不堪入目的动作。

看见蛮子脱裤子朝自己撒尿,一名性格暴躁的十夫长怒不可遏,大骂不止。

“怎么办?布尼尔军士?”十夫长红着眼睛问彼得:“咱们就干看着?”

彼得没说话,他的注意力全都在一支箭上。

那是一支颤抖着的箭,它锋利的箭头深深刺入一个人的血肉当中。人因为痛苦发颤,所以箭也跟着颤抖。

彼得的“灵魂”如同那支箭一样在战栗。

他意识到有很多个瞬间,只要他多走一步、少走一步,也会有一支箭刺入他的血肉……或许是很多支。

“怎么办?军士?”暴怒的十夫长吼着问。

“箭。”彼得的意识茫然一片:“取……取下来。”

“您的意思是优先救治伤者?”另一名年纪稍大的十夫长问。

“对。”彼得麻木地复述:“优先救治伤者。”

年纪稍大的十夫长抬手敬礼,组织担架队去了。

“然后怎么办?”刚才那名十夫长怒气冲冲问:“蛮子就不管了?”

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彼得“怎么办”,今天这个问题却一次又一次出现。

‘怎么办?怎么办?怎么办?为啥都问我怎么办?我哪知道怎么办?’彼得·布尼尔头昏脑胀,他突然想到:“我平时都是问谁‘怎么办’?”

“对了……连长!”彼得如同抓到救命稻草,忙不迭问众人:“连长在哪?”

“连长好像中了箭!”有人回答:“我看到骑队跑北边去了。”

“现在就您最大了。”另一人回答。

“现在就您最大了”,听到这句话,彼得·布尼尔如同被五雷轰顶。

小矮个彼得胆小懦弱,因为自己也承认自己是懦夫,所以他心安理得地胆小懦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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