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人间半部书(5/5)

男人白眼道:“陈山主都不当,我当个屁的当。”

“董大哥,再来一碗,有香菜吗?”

“我不要香菜,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味儿,董半城,来一瓶老醋,不唆几口就浑身不得劲。”

“说来说去,还是因为大骊国师之位总是空着,南边诸国山上山下,才敢这么蹦跶。”

“对了,听说那铁符江水神庙,求姻缘的香客络绎不绝,董兄,真有那么灵?据说就像那桐叶洲埋河水神庙,香客去那边祷嗣多灵验,我有俩朋友就专程跑去大泉王朝那边,很灵!”

董水井从厨房那边端碗返回,加了香菜,还拎了一瓶陈醋过来放在桌上,“没去过,不知道灵不灵,再说先前铁符江水神杨花已经升任大渎公侯了,接任水神,神职是什么,谁晓得。”

林守一反倒是像个外人了。

已经是玉璞境,还曾担任过大骊王朝的齐渎庙祝。

处州的州城,街市鳞栉,灯火如昼,号称繁华富丽甲半洲。

这座山中就有山神祠庙,香火鼎盛,万井百祀之香火氲氲,用表景想。四面八方之膜拜憧憧,无不持敬。

“董水井,你跟陈山主很熟吗?帮忙介绍介绍?我家族内有个姐姐,她成天望眼欲穿,苦等落魄山举办镜花水月呢。”

“董兄董兄,你知道我这个人是从无求人习惯的,有件事,真得与你求上一求了,必须带我去趟落魄山,带着任务来的!我那师姐,失心疯了,听说我来大骊王朝,要路过处州见朋友,非要我去与那位年轻隐官讨要墨宝,那本专门写他年少风流韵事的山水游记都带来了……”

董水井听到这里,没好气道:“劝你别去跟陈平安说这档子事。”

林守一会心一笑,确实,这不明摆着登门找打嘛。

山风阵阵,百窍清凉,一碗馄饨,心肠滚烫。

有年轻男人喝过了酒,用筷子敲碗,嗓音沙哑吟唱道:“君不见壮士憔悴时,山河破碎风飘絮,昔年座上皆豪客。”

有女子伸手轻拍桌面,与之唱和,“君不见英雄落魄时,马瘦如柴卖宝刀,今朝得意气飞扬。”

“君不见美人倦梳妆,白头如雪恨铜镜,悔不嫁状元郎成了商人妇。”

“君不见老将军铁甲铮铮作龙鸣,除非春梦重到少年丛,愿将功名换年少。”

钟倩在那边待不住,很快就回到了落魄山,一到山中,就去老厨子那边混了顿夜宵。

带回了一些酒桌谈资。

秋气湖大木观一场被誉为人间之巅的议事,有资格列席的成员,之后各回各家,谁都没敢往外泄漏什么内幕。

但是一个个遵守规矩、勿伤大雅之余,多出了几个无伤大雅的说法,在江湖上广为流传,一下子就脍炙人口。

“少侠请拔刀”,“山上以仙法相斗,道高者可以事后再补上一句多有得罪”。

“剑客对上剑仙,曹逆虽败犹荣”,“某人睡了一觉再醒来,就成了那个最重江湖礼数的人”。

朱敛,郑大风,姜尚真。

这仨老光棍聚在一起闲聊,陈平安就算走到门口了都不进去。

陈灵均琢磨着啥时候去莲藕福地游历一趟,所以觉着必须要跟钟倩处好关系,就屁颠屁颠来这边给“钟第一”敬酒。

姜尚真与钟倩这个福地的天下武学第一人,很投缘,尤其是钟倩的两句肺腑之言,真是说到周首席心坎上了。

情伤难痊愈,书癖不可医。

什么叫熬着过日子,就是苦胆破了都不自知。

吃过了宵夜,郑大风懒洋洋躺在老厨子的藤椅上,朱敛和姜尚真坐在竹椅上,陈灵均拎了条板凳坐在他们中间。

钟倩打着饱嗝拍着肚子走了,就差没拿一根竹签剔牙。

朱敛拍了拍青衣小童的脑袋,“小傻子,你在等她,她何尝不是在等你。你们都可以长大了。”

陈灵均既没有嬉皮笑脸打哈哈,也没有反驳什么,就是闷不吭声。

姜尚真打破沉默,转移话题道:“怎么小陌还没来?”

朱敛笑了笑,等他回来,也要问他一句了。

“小陌,你见过比她更骄傲的姑娘吗?”

陈平安返回竹楼一楼,夜深人静,月明星稀,独自躺在竹板廊道上边,昏昏欲睡,睡觉参半。

整个旧骊珠洞天的群山与小镇,山路与道路之上,瞬间布满了一条条金色火焰,如水流转不停。

唯有一条泥瓶巷,依旧漆黑一片。

本该早就到了龙泉剑宗的刘羡阳和顾璨,其实就在陈平安泥瓶巷祖宅内,刘羡阳睁开眼,骂骂咧咧,顾璨神情凝重,没敢说话。

刘羡阳以心声怒喝道:“陈平安!”

做了一场梦的山中陈平安突然惊醒过来,坐起身,迷迷糊糊间,又听到刘羡阳说道:“你小子又鬼打墙了?!”

以前当窑工学徒那会儿,陈平安这家伙就经常做噩梦而不自知,都是刘羡阳晃都晃不醒……那就干脆一巴掌打过去。

大汗淋漓的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,缩地山脉,直接来到泥瓶巷祖宅门口,推开门,问道:“你们怎么还在这边?”

刘羡阳瞪眼道:“顾璨觉得你不对劲,我觉得他的直觉没错,就瞒着你折返回来了。说吧,怎么回事?!”

陈平安关上院门,苦笑道:“比较复杂了,大致上就是我给很多的自己设置了一座迷宫,各自去解谜题。”

之前于玄询问陈平安,有无第六层,当时陈平安避重就轻,转移话题了。其实真正的答案,是有。

若非如此,青鸾国之行,只说李宝箴和柳蓑这种小阵仗,还不至于让陈平安带上莲花小人儿。

刘羡阳怒道:“走不出会如何?走火入魔?!”

顾璨坐在那堵黄泥墙上,嗑着瓜子,不掺和。

只是那些瓜子壳都被顾璨丢往宋搬柴的隔壁院子。

陈平安也不还嘴,只说不至于。

去屋内搬了条长凳到门外,刘羡阳就在那边追着骂,觉得不解气,就接连几巴掌拍在陈平安脑袋上。

顾璨嘿了一声。

陈平安无奈道:“有完没完,烦不烦。”

刘羡阳站着默不作声。

陈平安笑道:“坐下再骂?”

刘羡阳闷不吭声,顾璨笑着拱火道:“刘宗主嫌弃你是元婴境,没资格跟他平起平坐,得站着才好高人一头。”

陈平安用眼神示意顾璨别瞎起劲了,再找了个蹩脚理由,“你们都是玉璞境了,我不得着急啊。”

顾璨撇撇嘴,嗑完瓜子,跳下黄泥墙,拍拍手,走去坐在长凳上。

刘羡阳伸手推开两颗脑袋,坐在长凳中间位置,双臂环胸,“响屁不臭臭屁不响的,其实你比鼻涕虫还不让人省心。”

陈平安双手笼袖,坐姿端正,笑眯眯道:“对对对,骂得好。”

顾璨双手抱住后脑勺,伸长双腿,笑道:“骂得好,对对对。”

刘羡阳绷着脸,没忍住,还是笑了起来,双手搂过两人的脖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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