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皇太后逝世(2/2)

直到她将先帝给杀了,他彻底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母亲。她可能不好,可能蠢,可能笨,可能总是给他惹事情,年少的时候不愿意理解,也不想去理解,但是年老的时候,却慢慢的随着时光的推移,也开始渐渐地跟自己和解,跟母亲和解。

“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,让你恨都恨不起来。你恨她一会儿,她却又能让你心酸一下,最后还能做一件你感动的事情。等你还没来得及感动完,她又做了一件让你恨的事情。”

如此循环反复,便将两人之间的亲情也消磨的差不多了。齐殿卿叹气,“但是这么多年来,其实回过头想想,母后可能对不起天下所有人,但却对得起朕。”

折筠雾摸摸他的头,“我知晓,知晓。你不要再说了,歇息一会儿吧,都两天没有合眼了。”

齐殿卿摇头,“让几个孩子快些回来吧,就算是没有赶上最后一面,好歹也能给她上个新坟。”

正在说,就见太医走了出来,对着齐殿卿道:“陛下,太皇太后娘娘醒过来了,不过看脸色,怕是回光返照,嘴里一直叫着您的名字,您去看看吧。”

齐殿卿就去了。他屏退了所有人,然后问太皇太后:“母后,你醒了?”

太皇太后点点头,记忆却停留在了太子小时候。

她问,“你今日读书了吗?”

齐殿卿:“读了的。”

太皇太后点头,“对。你要好好读书,要不然,就被余贵妃那对小贱人母子给夺了去。你外祖父是镇国公,本宫是皇后,你怎么可以被别人夺出了太子之位。”

她说到这里,便神情疑惑了一下,然后举头四望,突然眼泪汪汪的问,“你看见我阿爹了吗?他怎么还没有来看我。”

这是又忘记了一些事情,给记错了。

太皇太后拍着床板,“我阿爹呢!我要阿爹!你们都欺负我,我阿爹回来杀了你们!”

齐殿卿紧紧的抓住她拍床板的手:“阿娘,外祖父已经回来了,已经回来了,你不要着急。”

太皇太后就笑了:“好,好,我不着急,阿爹,我一点都不着急,你别走了。”

此时此刻,她像极了一个小孩子。齐殿卿到底没有忍住眼泪,她作为阿娘,虽然失职,但是也没有失职。

她虽然醒了过来,但是越发迷迷糊糊,太医说她再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了。

于是一堆人跪在地上,但是太皇太后此时只认得齐殿卿。迷迷糊糊中抓到了他的手,道:“太子,你怎么这么瘦了。”

还以为齐殿卿是在做太子的时候。她艰难的说了一句,“你别饿太瘦呀,你父皇那么壮,你要是太瘦,恐怕都撑不过他。他对你不好,你熬也要熬死他。”

“这个太子之位是你的,谁也拿不走……拿不走……”
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
齐殿卿哎了一声。再抬头,只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。

齐殿卿叹气,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,然后让人大办丧礼。

他对阿昭说:“你皇祖母喜欢热闹,也喜欢风光,却让礼部准备吧,办的越大越好。”

阿昭就去了。这场丧礼因为办的大,耗费了不少银子,有官员还上了折子,说不该如此操办,被齐殿卿直接骂了回去。

他自从做了太上皇之后,就已经不沾手这些政事了。怕他再留在朝堂上面,对阿昭不好。

但是这一次却没有顾及其他,直接剥夺他对方的乌纱帽。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时,还气不过,道:“一群只知道盯着小事情发作的人,天下那么多贪官污吏,他们怎么不敢去说呢?”

折筠雾就摇摇头,发现他还在气头上,便也不是劝解,只附和,“可能是看你脾气好。”

齐殿卿:“朕的脾气可不好。”

他叹气,“朕这一辈子,也就耗费了这一次银子罢了,有什么可说的。”

确实没什么可说的。有一些言官就喜欢在这些旁枝小节上面计较好搏得自己的名声。

齐殿卿哼了一声,“还得去查一查,看看这人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冤孽。”

折筠雾就随他去。太皇太后这次过世对陛下的打击还是挺大的。

再怎么样,也是叫了几十年母后的人。其实,折筠雾也能明白一点点陛下对太皇太后的愧疚。

因为太皇太后的性子,他这些年为了让她不要胡作非为,在宫里面乱搅和,所以总是对她不假辞色。如今人死了,他回忆起自己的态度,其实还是有一些后悔的。

“至少在她死之前,该和颜悦色的跟她说几句话。”

这是埋在他心里面最深的那一股愧疚之感。

折筠雾就等着他自己慢慢的想通。陛下,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德行。他有时候自己会钻牛角尖,但是大多时候,他又把自己闷起来,然后这些牛角尖就会想通了。

年轻的时候可能要一年两年才能想通,但是如今却不用那么久,只需要三四天,最多十天半个月。

于是等到太皇太后入了皇陵,岁安和阿黎回来的时候,他已经想通了。

不过两个孩子都回来了,他心里倒是高兴了许多,尤其是岁安,她如今已经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将军,整个人站在那一边,便是需要人仰望的存在。

跟在她后面的秦冠魁此时死皮赖脸的也要给太皇太后上香,嘴里念念有词:“老祖宗,孙女婿回来迟了,没有给你老人家养老送终,您可千万不要怪罪。”

折筠雾:“……”

齐殿卿:“……”

这小子倒是向来如此,也不用奇怪。他头疼的看着还是面无表情的岁安,对秦冠魁和岁安都有些同情。

一个是死缠烂打,二十七八岁了,却还是没有得到名分的小可怜。一个是冷面冷情,这辈子没有成婚的打算,但遇见了这么一个人,蹬鼻子上脸,自说自话,还对你好,好像杀了他赶走他都不对,只能任由他自称孙女婿。

齐殿卿就叹气,觉得两人也算是冤孽了。倒是秦冠魁自己挺高兴的,跟齐殿卿道:“太上皇陛下,您别看臣这般,其实照这种情况算,除了没有实,名份其实算是有了的。”

就是齐殿卿也有些可怜他了,瞧瞧,这个“有名无实”都能被他这般用,可见心里已经无欲无求。

只求岁安能让他继续这样保持现状。

齐殿卿就摇摇头,再去看阿黎。阿黎已经娶了妻子,也有了一个五岁的女儿。他跟阿昭不同,阿黎出去游学的时候是被这姑娘给救了,然后两个人互生情愫,倒是有了一段佳话。

这么多年来,阿黎只有妻子一个人,生了一个女儿。便不想再要孩子了。

因为他发现,他自己竟然不是那般喜欢小孩子。他写信给折筠雾的时候就说了,“儿子的父爱可能只够给一个人,两个人就不够分。”

折筠雾当时收到信,还有些恍惚。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因为觉得自己的父爱不够,而拒绝再生孩子。

她哭笑不得,但虽然这个理由并不能让她理解,可她依旧尊重他的选择。

她写信回去的时候说:“我跟你阿爹不后悔生了你们,你们只要不后悔自己将来生还是不生就好。”

只要是自己的选择,可以承担起责,那就是最好的,也不用同别人说,更不用去得到别人的理解和支持。

她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了,倒是让阿黎十分感动。他对妻子道:“我的阿爹阿娘,是这世上最开明之人。”

他的妻子抱着女儿,笑着道:“太后娘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”

阿黎想了想,在温柔这两个字前面加上了极美两个字。

“岁月从不败美人,我阿娘如今依旧美的很,而且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。”

阿黎外出多年,回来看见大家很是高兴。他是个很会表达自己的人,抱一抱阿爹,再抱一抱阿娘,道:“这次回来,我可要多住一段日子,多少年没有陪你们了。”

岁安也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事,可以在京中多住些日子。

齐殿卿和折筠雾自然是喜欢的,然后带着他们回夏园去住。

秦冠魁也跟了过来,收拾自己的包袱直接就住在了岁安的隔壁。

他还想从墙上越过去,跳入岁安的院子里面,但终究没有这个胆子,于是只能站在墙边,不断的喊:“岁安,你想要吃什么吗?我去给你做。”

岁安已经习惯了他这么多年这般行事,懒洋洋的说了三个字:“卤猪蹄。”

秦冠魁屁颠屁颠的去做了卤猪蹄。他做了很多,一碗给折筠雾,一碗给齐殿卿,最后一碗想了想,端去给了石头。

石头这么多年跟着岁安,倒是也称的上是生死相随,秦冠魁可太明白这小子心里那么点道道了,他也酸的很,但大家都不得岁安的喜欢,他酸涩之中,还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感情。

不过,这碗卤猪蹄到底没有被石头吃下去,而是大部分进了来找岁安的阿宁肚子里面。

阿宁吃完之后还问,“什么人做的?怎么如此好吃?”

石头沉默了一瞬,道:“……臣也可以的。”

阿宁呆呆的啊一句,“……你在说什么?”

答非所问哦。